古风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
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
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
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
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
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
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
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
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
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
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
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
蟾蜍薄太清,蚀此瑶台月。
圆光亏中天,金魄遂沦没。
螮蝀入紫微,大明夷朝晖。
浮云隔两曜,万象昏阴霏。
萧萧长门宫,昔是今已非。
桂蠹花不实,天霜下严威。
沈叹终永夕,感我涕沾衣。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
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
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
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
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
徐巿载秦女,楼船几时回。
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凤飞九千仞,五章备彩珍。
衔书且虚归,空入周与秦。
横绝历四海,所居未得邻。
吾营紫河车,千载落风尘。
药物秘海岳,采铅青溪滨。
时登大楼山,举手望仙真。
羽驾灭去影,飙车绝回轮。
尚恐丹液迟,志愿不及申。
徒霜镜中发,羞彼鹤上人。
桃李何处开,此花非我春。
唯应清都境,长与韩众亲。
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
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
中有绿发翁,披云卧松雪。
不笑亦不语,冥栖在岩穴。
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
粲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
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
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
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
代马不思越,越禽不恋燕。
情性有所习,土风固其然。
昔别雁门关,今戍龙庭前。
惊沙乱海日,飞雪迷胡天。
虮虱生虎鹖,心魂逐旌旃。
苦战功不赏,忠诚难可宣。
谁怜李飞将,白首没三边。
五鹤西北来,飞飞凌太清。
仙人绿云上,自道安期名。
两两白玉童,双吹紫鸾笙。
去影忽不见,回风送天声。
我欲一问之,飘然若流星。
愿餐金光草,寿与天齐倾。
咸阳二三月,宫柳黄金枝。
绿帻谁家子,卖珠轻薄儿。
日暮醉酒归,白马骄且驰。
意气人所仰,冶游方及时。
子云不晓事,晚献长杨辞。
赋达身已老,草玄鬓若丝。
投阁良可叹,但为此辈嗤。
庄周梦胡蝶,胡蝶为庄周。
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
乃知蓬莱水,复作清浅流。
青门种瓜人,旧日东陵侯。
富贵故如此,营营何所求。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
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曜。
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
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
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
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
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
吾当乘云螭,吸景驻光彩。
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
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
身将客星隐,心与浮云闲。
长揖万乘君,还归富春山。
清风洒六合,邈然不可攀。
使我长叹息,冥栖岩石间。
君平既弃世,世亦弃君平。
观变穷太易,探元化群生。
寂寞缀道论,空帘闭幽情。
驺虞不虚来,鸑鷟有时鸣。
安知天汉上,白日悬高名。
海客去已久,谁人测沉冥。
胡关饶风沙,萧索竟终古。
木落秋草黄,登高望戎虏。
荒城空大漠,边邑无遗堵。
白骨横千霜,嵯峨蔽榛莽。
借问谁凌虐,天骄毒威武。
赫怒我圣皇,劳师事鼙鼓。
阳和变杀气,发卒骚中土。
三十六万人,哀哀泪如雨。
且悲就行役,安得营农圃。
不见征戍儿,岂知关山苦。
李牧今不在,边人饲豺虎。
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
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
方知黄鹤举,千里独裴回。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
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
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
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
金华牧羊儿,乃是紫烟客。
我愿从之游,未去发已白。
不知繁华子,扰扰何所迫。
昆山采琼蕊,可以炼精魄。
天津三月时,千门桃与李。
朝为断肠花,暮逐东流水。
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
新人非旧人,年年桥上游。
鸡鸣海色动,谒帝罗公侯。
月落西上阳,馀辉半城楼。
衣冠照云日,朝下散皇州。
鞍马如飞龙,黄金络马头。
行人皆辟易,志气横嵩丘。
入门上高堂,列鼎错珍羞。
香风引赵舞,清管随齐讴。
七十紫鸳鸯,双双戏庭幽。
行乐争昼夜,自言度千秋。
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
黄犬空叹息,绿珠成衅仇。
何如鸱夷子,散发棹扁舟。
西岳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昔我游齐都,登华不注峰。
兹山何峻秀,绿翠如芙蓉。
萧飒古仙人,了知是赤松。
借予一白鹿,自挟两青龙。
含笑凌倒景,欣然愿相从。
泣与亲友别,欲语再三咽。
勖君青松心,努力保霜雪。
世路多险艰,白日欺红颜。
分手各千里,去去何时还。
在世复几时,倏如飘风度。
空闻紫金经,白首愁相误。
抚己忽自笑,沉吟为谁故。
名利徒煎熬,安得闲余步。
终留赤玉舄,东上蓬莱路。
秦帝如我求,苍苍但烟雾。
郢客吟白雪,遗响飞青天。
徒劳歌此曲,举世谁为传。
试为巴人唱,和者乃数千。
吞声何足道,叹息空凄然。
秦水别陇首,幽咽多悲声。
胡马顾朔雪,躞蹀长嘶鸣。
感物动我心,缅然含归情。
昔视秋蛾飞,今见春蚕生。
袅袅桑柘叶,萋萋柳垂荣。
急节谢流水,羁心摇悬旌。
挥涕且复去,恻怆何时平。
秋露白如玉,团团下庭绿。
我行忽见之,寒早悲岁促。
人生鸟过目,胡乃自结束。
景公一何愚,牛山泪相续。
物苦不知足,得陇又望蜀。
人心若波澜,世路有屈曲。
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
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
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
世道日交丧,浇风散淳源。
不采芳桂枝,反栖恶木根。
所以桃李树,吐花竟不言。
大运有兴没,群动争飞奔。
归来广成子,去入无穷门。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秀色空绝世,馨香竟谁传。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燕赵有秀色,绮楼青云端。
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
常恐碧草晚,坐泣秋风寒。
纤手怨玉琴,清晨起长叹。
焉得偶君子,共乘双飞鸾。
容颜若飞电,时景如飘风。
草绿霜已白,日西月复东。
华鬓不耐秋,飒然成衰蓬。
古来贤圣人,一一谁成功。
君子变猿鹤,小人为沙虫。
不及广成子,乘云驾轻鸿。
三季分战国,七雄成乱麻。
王风何怨怒,世道终纷拏。
至人洞玄象,高举凌紫霞。
仲尼欲浮海,吾祖之流沙。
圣贤共沦没,临歧胡咄嗟。
玄风变太古,道丧无时还。
扰扰季叶人,鸡鸣趋四关。
但识金马门,谁知蓬莱山。
白首死罗绮,笑歌无时闲。
绿酒哂丹液,青娥凋素颜。
风尘凋素颜,大儒挥金椎,琢之诗礼间。
苍苍三株树,冥目焉能攀。
郑客西入关,行行未能已。
白马华山君,相逢平原里。
璧遗镐池君,明年祖龙死。
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蓐收肃金气,西陆弦海月。
秋蝉号阶轩,感物忧不歇。
良辰竟何许,大运有沦忽。
天寒悲风生,夜久众星没。
恻恻不忍言,哀歌逮明发。
北溟有巨鱼,身长数千里。
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
凭陵随海运,燀赫因风起。
吾观摩天飞,九万方未已。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
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
白日曜紫微,三公运权衡。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借问此何为,答言楚征兵。
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
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
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
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
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
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
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
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
寿陵失本步,笑杀邯郸人。
一曲斐然子,雕虫丧天真。
棘刺造沐猴,三年费精神。
功成无所用,楚楚且华身。
大雅思文王,颂声久崩沦。
安得郢中质,一挥成斧斤。
抱玉入楚国,见疑古所闻。
良宝终见弃,徒劳三献君。
直木忌先伐,芳兰哀自焚。
盈满天所损,沉冥道为群。
东海沉碧水,西关乘紫云。
鲁连及柱史,可以蹑清芬。
燕臣昔恸哭,五月飞秋霜。
庶女号苍天,震风击齐堂。
精诚有所感,造化为悲伤。
而我竟何辜,远身金殿傍。
浮云蔽紫闼,白日难回光。
群沙秽明珠,众草凌孤芳。
古来共叹息,流泪空沾裳。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
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
荣华东流水,万事皆波澜。
白日掩徂辉,浮云无定端。
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
且复归去来,剑歌行路难。
凤饥不啄粟,所食唯琅玕。
焉能与群鸡,刺蹙争一餐。
朝鸣昆丘树,夕饮砥柱湍。
归飞海路远,独宿天霜寒。
幸遇王子晋,结交青云端。
怀恩未得报,感别空长叹。
朝弄紫沂海,夕披丹霞裳。
挥手折若木,拂此西日光。
云卧游八极,玉颜已千霜。
飘飘入无倪,稽首祈上皇。
呼我游太素,玉杯赐琼浆。
一餐历万岁,何用还故乡。
永随长风去,天外恣飘扬。
摇裔双白鸥,鸣飞沧江流。
宜与海人狎,岂伊云鹤俦。
寄形宿沙月,沿芳戏春洲。
吾亦洗心者,忘机从尔游。
周穆八荒意,汉皇万乘尊。
淫乐心不极,雄豪安足论。
西海宴王母,北宫邀上元。
瑶水闻遗歌,玉怀竟空言。
灵迹成蔓草,徒悲千载魂。
绿萝纷葳蕤,缭绕松柏枝。
草木有所托,岁寒尚不移。
奈何夭桃色,坐叹葑菲诗。
玉颜艳红彩,云发非素丝。
君子恩已毕,贱妾将何为。
八荒驰惊飙,万物尽凋落。
浮云蔽颓阳,洪波振大壑。
龙凤脱罔罟,飘摇将安托。
去去乘白驹,空山咏场藿。
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
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
王侯象星月,宾客如云烟。
斗鸡金宫里,蹴踘瑶台边。
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
当途何翕忽,失路长弃捐。
独有扬执戟,闭关草太玄。
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
偶蒙东风荣,生此艳阳质。
岂无佳人色,但恐花不实。
宛转龙火飞,零落早相失。
讵知南山松,独立自萧瑟。
秦皇按宝剑,赫怒震威神。
逐日巡海右,驱石驾沧津。
征卒空九宇,作桥伤万人。
但求蓬岛药,岂思农鳸春。
力尽功不赡,千载为悲辛。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
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
由来紫宫女,共妒青蛾眉。
归去潇湘沚,沉吟何足悲。
宋国梧台东,野人得燕石。
夸作天下珍,却哂赵王璧。
赵璧无缁磷,燕石非贞真。
流俗多错误,岂知玉与珉。
殷后乱天纪,楚怀亦已昏。
夷羊满中野,菉葹盈高门。
比干谏而死,屈平窜湘源。
虎口何婉娈,女媭空婵媛。
彭咸久沦没,此意与谁论。
青春流惊湍,朱明骤回薄。
不忍看秋蓬,飘扬竟何托。
光风灭兰蕙,白露洒葵藿。
美人不我期,草木日零落。
战国何纷纷,兵戈乱浮云。
赵倚两虎斗,晋为六卿分。
奸臣欲窃位,树党自相群。
果然田成子,一旦杀齐君。
倚剑登高台,悠悠送春目。
苍榛蔽层丘,琼草隐深谷。
凤鸟鸣西海,欲集无珍木。
鸒斯得所居,蒿下盈万族。
晋风日已颓,穷途方恸哭。
齐瑟弹东吟,秦弦弄西音。
慷慨动颜魄,使人成荒淫。
彼美佞邪子,婉娈来相寻。
一笑双白璧,再歌千黄金。
珍色不贵道,讵惜飞光沉。
安识紫霞客,瑶台鸣素琴。
越客采明珠,提携出南隅。
清辉照海月,美价倾皇都。
献君君按剑,怀宝空长吁。
鱼目复相哂,寸心增烦纡。
羽族禀万化,小大各有依。
周周亦何辜,六翮掩不挥。
愿衔众禽翼,一向黄河飞。
飞者莫我顾,叹息将安归。
我到巫山渚,寻古登阳台。
天空彩云灭,地远清风来。
神女去已久,襄王安在哉。
荒淫竟沦替,樵牧徒悲哀。
恻恻泣路歧,哀哀悲素丝。
路歧有南北,素丝易变移。
万事固如此,人生无定期。
田窦相倾夺,宾客互盈亏。
世途多翻覆,交道方嶮巇。
斗酒强然诺,寸心终自疑。
张陈竟火灭,萧朱亦星离。
众鸟集荣柯,穷鱼守枯池。
嗟嗟失权客,勤问何所规。
赏析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
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耀。
却秦振英声,后世仰末照。
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
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这首诗借鲁仲连的故事表达诗人的政治理想。鲁仲连是战国时齐人,策士。秦国围攻邯郸,魏安赦王派人劝赵归秦,鲁仲连在围城中往见平原君,制止了这件将导致奇耻大辱的事,邯郸因信陵君援军到达而围解。为此,平原君欲以千金相酬,仲连不受而去。
后来齐国田单攻聊城,岁余不下,鲁仲连以书信缚箭射进城内,劝喻死守围城没有出路,困守城中的燕将见信自杀,聊城因此而破。齐王欲封鲁仲连官爵,鲁仲连说:“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并逃隐海上。
“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诗一开始就化用《史记》中的话。”《史记》称鲁仲连“好奇伟俶傥(倜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高妙”二字,同时表现其卓异的谋略和清高的节操两个方面。“明月出海底,一朝开光耀。”诗人在此将鲁仲连的出仕视为明月出海,这种极度的推崇,可见诗人对鲁仲连的景仰不同一般。鲁仲连一生大节,史传只举了反对帝秦和助收聊城二事。《古风》的这首则专书前一事。当初新垣衍劝赵帝秦以图缓颊,平原君已为之犹豫,若无鲁仲连雄辩坚拒,难免因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在此关键时刻,鲁仲连起的作用无异挽澜于既倒。“却秦振英声”五字就是对这事的肯定和推崇。
而“后世仰末照”一句,又承“明月出海底”的比喻而来,形容其光芒能穿过若干世纪的时空而照耀后人,使之景仰。这是其功业即画策的高妙所致。但鲁仲连的为人钦敬不仅如此,还在于他高尚的人品。当平原君欲以官爵千金相酬时,他却笑道:“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说罢辞去,终身没有再见平原君。“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直书其事,而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热爱自由和渴望建功立业,本来是两种不同的理想追求,然而一些杰出的盛唐文士却力图将二者统一,并以此与政界庸俗作风相对抗,似曾成为一种思潮。
功成身退是李白的政治理想和自我设计的重要部分,在这个方面,他引为楷模的历史人物,便是张良、鲁仲连。前引诗句中以一箭书取聊城功,就是鲁仲连的故事。李白的功成身退的表示,主要是为了抬高自己的从政身份,目的在以谋臣策士出仕。所以诗末引以自譬,谓鲁连为同调。
这首诗直书其事,直抒胸臆,可说是最为质朴的写法。寥寥数句,给我们刻画了一个高蹈而又仗义的历史人物形象,其中又寄寓了诗人自己的理想。全诗虽然有为个人作政治“广告”的意图,却也能反映诗人一贯鄙弃庸俗的精神。“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妾薄命》),这两句诗正好可用来形容李白自己的诗品,即随意挥洒,独具标格。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
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
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
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
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
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
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
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
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
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
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
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
开首二句“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是全诗的主线,第一句统领“王风委蔓草”到“绮丽不足珍”,第二句领起以下诸句。这两句虽则只有十个字,而感慨无穷。这里的“大雅”并不是指诗经中的《大雅》,而是泛指雅正之声。雅声久矣不起,这是字面的意思,然则谁能兴起呢?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落出“吾”字,见出诗人的抱负,然而诗人这时候,已非少壮,而是如孔子自叹一样“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即使能施展抱负,也已时日无多了,何况茫茫天地间,知我者谁?这一腔抱负,究竟向谁诉说呢?
一唱三叹,感慨苍凉,语气却浑然闲雅,不露郁抑牢骚,确是五言古诗的正统风度。
首两句点明正意以后,第三句起,就具体抒写“大雅久不作”了。春秋以后,以关雎麟趾王者之风为代表的诗三百篇已被弃于草莽之中,到了战国,蔓草更发展为遍地荆棘。三家分晋,七雄争霸,虎斗龙争直到狂秦。四句一路顺叙下来,托出首句的“久”字,“正声何微茫”一句,以顿宕的问叹,转一口气,避免了平铺直叙,“正声”即是“大雅”,“何微茫”即是“久不作”,一面回应上文,一面反跌下句的“哀怨起骚人”。《诗经》本有“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说法,这里将屈原宋玉归之于哀怨,言外之意,还是留正声于微茫一脉之中。屈宋都是七雄中楚国的诗人,且在秦以前,这里逆插一句,作为补叙,文势不平。于是顺叙谈到汉朝,“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写扬雄、司马相如,继楚辞之后,在文风绮靡之中,激起中流,然而流弊所及,正如班固《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所说:“竞为侈靡闳衍之辞,没其风喻之义”,和梁刘勰《文心雕龙·辨骚篇》所说“扬马沿波而得奇”一样,荡而不返,开出无边的末流。“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写以后的变化虽多,但文章法度,总已沦丧。尤其“自从建安来”,三曹七子之后,更是“绮丽不足珍”,诗人反对绮丽侈靡,崇尚清真自然的创作主张。至此,由春秋战国写到陈隋,囊括了一段久远的历史,可谓“大雅久不作”句中的“久”字的具体化,继而掉转笔来,具体写“吾衰竟谁陈”了。
“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这六句铺叙唐代的文运,在大唐这样盛世中,元古的大雅之风终于得以重兴,历世明君垂衣裳无为而治天下。文才处休明之世,乘时运而飞跃,有如鲤鱼踊跃于龙门,繁星罗布于秋天。表面上看诗人是在盛赞唐时文风,然而联系“吾衰竟谁陈”可知,诗人这六句是故布疑局,故意地反话正说的。所以下文从“众星”中跃出“吾”
来,似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话,说明自己已无创作之意,只能把“废兴万变”之中的那些作品,象孔子删诗一般,整理一下,去芜存菁罢了,这样还可以“垂辉映千春”。然而孔子毕竟不是仅仅删述而已,赞周易、删诗书、定礼乐之外,最终还是写了流传千载的《春秋》,直到哀公十四年猎获麒麟时才停笔。诗人的抱负,亦正欲如此。最后两句,从“吾衰竟谁陈”,“我志在删述”的较消极的态度,又一跃而起,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的慷慨之辞,来反振全诗,表达愿意尽有生之年,努力在文学上有所建树的志向。诗人以开创一代诗风为己任,自比孔子,可见他对自己期许很高。这一“立”字又遥遥与起句的“作”字呼应,于是乎“大雅”又“作”了。
这首诗的主题在复振大雅之声,因此诗人在写作时,其胸襟风度,也一味的大雅君子之风,既无旷放飘逸,也无郁抑牢骚,完全用中锋正笔。因此,即使在“吾衰竟谁陈”的慨叹之中,对当代有所不满,也只能以“圣代复元古”等六句正面颂扬之辞,来微露矛盾之意。
全诗一韵到底,音节安雅中和。最后两句,由于立意的斩决,音调也不自觉地紧急起来,“立”、“绝”、“笔”三个入声字,排列在一起,无意中声意相配,更显斩钉截铁。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邪台。
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
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
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
髻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
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
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这首诗借秦始皇之求仙不成,以讽谕唐玄宗之迷信方术。
从篇首至“骋望琅邪台”,颂扬秦王的雄才大略和统一业绩。头四句突出地刻划秦始皇消灭六国平定天下的威风。不直说平定四海,而写“扫”空“六合”,显扬了秦王之赫赫声威。再用“虎视”表现其勃勃雄姿,更觉咄咄逼人。紧接着写统一天下的具体情事。
三句“浮云”代指当时天下混乱阴暗的局面,而秦王拔剑一挥,则寰宇大定,一个“决”定,显得何其果断,有快刀斩乱麻之感。于是乎天下诸侯皆西来臣属于秦了。由于字字掷地有声,句句语气饱满,赞扬之意已溢于言表。“明断”句又作“雄图发英断”,都是对一个政治家和君王的盛赞之辞。诗篇至此,一扬再扬,为后段的转折蓄势。紧接“收兵”二句写秦始皇得天下后所采取的安邦治国的两大措施,亦是张扬气派。一是收集天下民间兵器,熔铸为十二金人,消除反抗力量,使“天下莫予毒也已”,秦和东方交通的咽喉函谷关因此得以敞开了。二是于琅邪台、会稽山等处刻石颂秦功德,为维护统一造声势。“会稽岭”和“琅邪台”一南一北,相距数千里,诗人紧接写来,有如信步户庭之间。“骋望”二字形象生动地表现出秦王志盈意满的气概。对秦王的歌颂至此臻极,使后来的反跌之笔更显有力。
来的十二句,讽刺了秦王骄奢淫侈及妄想长
生的荒唐之举。先写其骊山修墓的豪奢。秦始皇即位第三十五年,发宫刑罪犯七十多万人建阿房宫和骊山墓,耗资巨万,穷极民力,再写其海上求仙的愚妄之举。始皇二十八年,齐人徐市海上有蓬莱等三神山,上有仙人及不死之药,于是始皇派徐市带童男女数千人入海以求,数年无结果。“茫然使心哀”指担心贪欲未必能满足的恐惧和空虚。这四句笔锋陡转,写始皇既期不死又筑高陵,揭示出其自私、矛盾、欲令智昏的内心世界。至此始皇的昏愦已表现得淋漓尽致,但诗人并没有就此草草终篇,在写其求仙最终破产之前,又掀起一个波澜。史载徐市诈称求药不得,是因海中有大鱼阻碍之故,于是始皇派人用能够连续发射的强弩沿海射鱼,在今山东烟台附近海面射死一条鲸。
此节文字运用浪漫想象与高度夸张手法,把猎鲸场面渲染得光怪陆离,惊险奇幻:浮现海面上的长鲸,骤然看来好似一尊山岳,它喷射水柱时水波激扬,云雾弥漫,声如雷霆,它髻鬣张开时竟遮蔽了青天..。
这样写,不但使诗篇增加了一种惊险奇幻的神秘色彩,也是渲染希望,为篇终致命的一跌蓄势。长鲸征服了,不死之药总可求到吧。结果不然,此后不久,始皇就在巡行途中病死。“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这是最后的反跌之笔,以此二句收束筑陵、求仙事,笔力陡健。当初那样“明断”的英主,竟会一再被方士欺骗,仙人没做成,只留下一堆寒冷的尸骨,而“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让方士大占便宜。其中的讥讽之意显而易见。
此诗咏史以抒怀。唐玄宗早期也曾励精图治,而后来又变得骄侈无度,最后迷信方士妄求长生。据《资治通鉴》载:“(玄宗)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端,群臣表贺无虚月。”可见李白此诗是有感而发的。全诗史实与夸张、想象结合,叙事与议论、抒情结合,欲抑先扬,跌宕生姿,既有批判现实精神又富于浪漫奔放的激情,是李白《古风》中的力作。
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
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
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
方知黄鹄举,千里独徘徊。
这是一首以古讽今、寄慨抒怀的五言古诗。诗人在其中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愤慨。
前四句写战国时燕昭王求贤的故事。燕昭王立志洗雪被齐国袭破的耻辱,想以重礼招纳天下贤才。他请郭隗推荐,郭隗说:王如果要招贤,那就先从尊重我开始。天下贤才见到王对我很尊重,那么比我更好的贤才就会不远千里而来了。于是燕昭王修筑高台,置以黄金,大张旗鼓地恭敬郭隗。如此一来,果然奏效,当时著名游士如剧辛、邹衍等人纷纷从各国涌至燕国。在这里,诗人借以表明他理想中的明主和贤臣对待天下贤才应有的态度。李白认为,燕昭王的英明在于礼贤求贤,郭隗的可贵在于为君招贤。
接下来的,诗人化用前人成语,感讽现实。“青云士”是指那些飞黄腾达的达官贵人。语出《史记·伯夷列传》:“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恶能施于后世者!”意思是说,下层寒微的士人只有依靠达官贵人,才可能扬名垂世,否则就只能被埋没。李白发挥这个意思,感慨说,无奈那些飞黄腾达的显贵们,早已把我们这些下层士人象尘埃一样弃置不顾。接着诗人化用阮籍《咏怀》第三十一首讽刺魏王的诗句“战士食糟糠,贤者处蒿莱”,尖锐揭露当今君主一味追求声色淫靡,听任天下贤才过着贫贱的生活。这四句恰与前四句形成鲜明对比。
现实不合理想,才志不被欣赏,只有远走高飞,别谋出路,但是前途又会怎样呢?李白用了春秋时代田饶的故事,含蓄地表达了他在这种处境中的不尽惆怅。田饶在鲁国长久未得到重用,决心离去,对鲁哀公说:“臣将去君,黄鹄举矣!”鲁哀公问他“黄鹄举”是什么意思。他解释说,鸡忠心为君主效劳,但君主却天天把它煮了吃掉,因为鸡就在君主近边,随手可得;而黄鹄不远万里,来到君主这,吃君主的食物,更不如鸡那样忠心效劳,却受到尊宠,因为黄鹄来自远方,难得之故。所以我要离开君主,学黄鹄高飞远去了。鲁哀公听了,请田饶留下,并说要将这番话记下来。田饶说:“有臣不用,何书其言!”就离开鲁国,前往燕国。燕王立他为相,治燕三年,国家太平。鲁哀公追悔莫及。(《韩诗外传》)李白在长安,与田饶在鲁国的处境、心情很相似,这里说“方知”,也就是说,他终于体会到田饶作“黄鹄举”的真意,也想离开不察贤才的庸君,去寻求实现壮志的地方。
但是,田饶处于春秋时代,王室衰微,诸侯逞霸,士子可以周游列国,以求遂志。而李白却生活在统一的大唐帝国,他不可能象田饶那样寻求君主。因此,他即使有田饶“黄鹄举”之意,也只能“千里独徘徊”,这末二句,归结到怀才不遇的主题,形象鲜明,寓意无穷。
《古风》五十九首都是拟古之作。大多注重比兴,立意讽托,崇尚风骨,气势充沛,而语言朴实。这首显然拟阮籍《咏怀》,对具体讽刺对象,故意闪烁其词,但态度分明,感情激越,手法酷似阮诗。从诗的构思和诗人形象所体现的全篇风格来看,这诗又保持着李白的独特风格。首四句是咏历史以寓理想,但手法是似乎直陈史事,不点破用意。次四句是借成语以慨现实,但都属泛指,末二句借故事以写出路,但只以形象点到即止。总的来说,手法为阮籍式的隐晦,而构思则从理想高度来揭露现实的黑暗,表现出李白那种热情追求理想的思想性格。
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至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这是一首以游仙体作的古诗,约作于安禄山攻破洛阳之后。诗中表达了诗人独善兼济的思想矛盾和忧国忧民的痛切心情。诗人在想象中登上西岳华山的最高峰莲花峰,远远看见了明星仙女。“明星”既实指华山玉女名,又给人造成天上明星的错觉。首二句展现了一个莲峰插天、明星闪烁的神话世界。玉女的纤纤素手拈着粉红的芙蓉,凌空飞行,游于高高的太清,雪白的霓裳曳着宽广的长带,迎风飘举,升向天际。
美丽的玉女邀请李白来到华山云台峰,与仙人卫叔卿长揖见礼。据《神仙传》载,卫叔卿曾乘云车、驾白鹿去见汉武帝,以为皇帝好道,见之必加优礼。
但皇帝仅以臣下相待,于是大失所望,飘然离去。这里借卫叔卿的故事暗含着李白自己的遭遇。天宝初年,诗人也曾怀着匡世济民的宏图进入帝阙,而终未为玄宗所重用,三年后遭谗离京。只能引卫叔卿为同调,与之驾鸿雁游紫冥了。
正当诗人恍惚间与卫叔卿一同翱游于太空之上的时候,他低头看到了被胡兵占据的洛阳,百姓惨遭屠戮,血流遍野,而叛贼安禄山及其部属却衣冠簪缨,坐进了朝廷。社会的动乱惊破了诗人幻想超脱现实的美梦,使他猛然从神仙幻境折回,转而面对战乱的惨象。诗至此戛然而止,但诗中李白关切现实,忧国忧民的心情,却真切可感。
在这首《古风》里,诗人出世和用世的思想矛盾是借美妙洁净的仙境和血腥污秽的人间的强烈对照表现出来的。这就造成了诗歌风格从悠扬到悲壮的急速变换,从飘逸到沉郁的强烈反差。但它们却能够和谐地统一,足见诗人纵横的笔力、超人的才能和积极的进取精神。
李白后期的游仙诗,往往在驰骋丰富的想象中,把道家神仙的传说融入瑰丽奇伟的艺术境界,使抒情主人公带上浓郁的谪仙色彩。这与他政治上不得意,信奉道教,长期过着游山玩水、修道炼丹的隐士生活有关。但他借游仙表现了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理想的追求,使魏晋以来宣扬高蹈遗世的游仙诗获得了新的发展。
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
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
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
唐玄宗的后期,政治由开明转为腐败。他宠信宦官,李白在长安,深感上层统治者的腐败,这首《古风》就是针对当时现实而作的一幅深刻讽刺画。
诗的前八句写宦官、鸡童的豪华生活和飞扬跋扈的气焰。诗人对这些得幸小人的生活并没有进行全面描写,只是截取了京城大道上的两个场景,把它巧妙地勾画在读者眼前。
第一个场景写宦官。诗一开始,推出了一个尘土飞扬的画面:“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亭午”
是正午,“阡陌”原指田间小路,这里泛指京城大道。
正午天最亮,却暗然不见阡陌,可见尘土之大。而这样大的尘土是“大车”扬起来的,这又表明了大车之多与行驶的迅疾。这里写景,为后面即将出现的人物作铺垫。是谁这样肆无忌惮地飞车疾驰呢?诗人写道:
“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中贵”,是“中贵人”
的简称,指有权势的太监。“甲宅”,指头等的宅第。
“连云”表现宅第高而且广,直冲云天。诗人不仅指出了乘车人是宦官,而且指出了他们之所以能如此目中无人,因为他们有势,有钱,他们正驱车返回豪华的宅第。这里诗人既没有正确描写车中的宦官,也没有描写路上的行人,而是通过飞扬的尘土、连云的宅第,来渲染气氛,有烘云托月之妙。
另一个场景写鸡童,写“中贵”,处处虚笔烘衬;对“鸡童”却是用实笔从两个方面进行正面描写:一是写服饰。“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斗鸡人与宦官不同,他是缓辔放马而行,似乎故意要显示他的权势和服饰的华贵。在“亭午”阳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车盖衣冠何等光彩夺目!二是写神态。诗人先用了一个夸张的手法,把笔墨放开去,“鼻息干虹蜺”,虹蜺即虹霓,鼻息吹动了天上的云霞,生动地表现出斗鸡人不可一世的骄横神态;继而,诗人又把笔收回来写实:“行人皆怵惕”,行人都惶恐避让的,进一步用行人的行为把鸡童的势焰衬托得淋漓尽致。
最后两句抒发诗人的感慨。“洗耳翁”指许由。
据皇甫谧《高士传》载,尧曾想让天下给许由,许由不接受,认为这些话污了他的耳朵,就去水边洗耳。
当世已经没有了象许由那样不慕荣利的人,谁还能分得清圣贤与盗贼呢?诗人鄙夷地把宦官、鸡童等佞幸小人看成是残害百姓的强盗,同时也看到了当时最高统治者的不辨“尧与跖”。
这首诗通过对中贵和斗鸡人的描绘,尖锐地讽刺了佞幸小人得势后的嚣张气焰,对当时的黑暗政治表达了愤慨。
诗的前八句叙事,后两句议论。叙事具体、形象,饱含讽刺,最后的议论便成为愤慨的自然喷发,把感情推向了高潮,由讽刺佞幸小人,拓展为放眼更广阔的现实,丰富了诗的内容,加深了主题。
郑客西入关,行行未能已,
白马华山君,相逢平原里,
璧遗镐池君,明年祖龙死。
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十六年秋,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镐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龙死。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闻。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退言曰:祖龙者,人之先也。使御府视璧,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沉璧也。”
另外,《汉书·五行志》引《史记》云:“郑客从关东来,至华阴,望见素车白马从华山上下,知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遂至,持璧与客曰:为我遗镐池君,因言今年祖龙死。”
李白以《汉书》所载的故事为依据,写成了这一首诗的前六句。起句“郑客西入关”平平五字,极尽简括之能事。第二句“行行未能已”表现了郑客“行行重行行”的旅途生活,“未能已”三字则又说明了道远且长,言外还暗示秦法苛严,行路程期有所规定,不敢超越期限的那种惶恐赶路的心情,接下去“白马华山君,相逢平原里”,两句与《汉书》叙述次序正相反。这并不是因为受押韵的牵制,而主要是以倒笔突接的方法,先把鲜明的形象展现在读者的眼前:“唉!
来了一位白马神人!”然后再补叙原委。第五句“璧遗镐池君”,镐池君指水神,秦以五行中的水德为王,水神相当于秦朝的护国神,华山神想把秦的亡征,告知水神。第六句“明年祖龙死”,祖龙即指秦始皇。
省略了说话主体,简洁了当地预报了秦始皇的死讯。
东晋诗人陶潜曾写过一篇《桃花源记》,李白大胆想象,把这一故事和前面的故事,连接在一起,似乎桃源中人所以避秦隐居,就是因为他们得知郑客从华山君那儿得知祖龙将死、秦将大乱。七八两句用“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去矣!”就把两个故事天衣无缝地联系在一起了。“秦人相谓曰”之前省去了郑客传播消息,因而行文更加紧凑。“相谓”二字传达出秦人传说时的神情,活跃纸上;“吾属可去矣”一句则表现出了他们坚决而又轻松的感情。
最后诗人以“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两句收结全诗。“春”字,承桃花春开,取春色美好之意。
用“千春”而不用千秋,对桃花源的赞美。这两句反映了李白对桃花源的向往和对尘世生活的厌恶。一旦进了世外桃源,就永远与这混浊纷乱的人寰相隔绝了。
所以引喻故事,借古喻今,以表遁世避乱的归隐思想。结笔悠然而止,不但行文简洁,而且余音袅袅。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专城。
喧呼救边急,群鸟皆夜鸣。
白日曜紫微,三公运权衡。
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借问此何为?答言楚征兵。
渡泸及五月,将赴云南征。
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
长号别严亲,日月惨光晶。
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
困兽当猛虎,穷鱼饵奔鲸。
千去不一回,投躯岂全生!
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
这首诗是记叙征讨南诏的事。南诏(在今云南大理一带),是唐时我国西南地区民族建立的一个政权,其王受唐朝廷的册封。据《资治通鉴》记载,天宝九年(750),杨国忠荐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仲通专横粗暴,失南诏人心,而云南太守张虔陀又对南诏王阁罗凤百般凌辱和征求,激起南诏反抗。次年夏,鲜于仲通发兵八万征讨,阁罗凤遣使谢罪,仲通不准,与阁罗凤战于西洱河,惨败,伤亡六万。杨国忠为他隐瞒败迹,又在东西两京和河南、河北地区大肆征兵。
诗歌以这一事件为背景,但不拘泥于其事,而是通过艺术的概括,深入探究事件的根源,将批判锋芒指向唐王朝的国策。
开头四句描写紧急军事行动的场面:军书飞驰,征调紧急,一片救边的叫嚷声,连栖鸟也不得安巢。
短短几句诗表现出一种紧迫的气氛,“羽檄”,已是紧急文书,又以流星喻之,更见出十万火急。“喧呼”,已见催迫之状,又以群鸟惊鸣烘托,愈发显出扰民之甚,开篇即以夸饰的笔墨,给人以强烈的印象。从顺序上看,下文“借问”四句写在楚地征兵,远征南诏,才是叙事之始。但是诗人截取一个令人怵目惊心的场面以为开端,将事件留到下面再补叙,避开平铺直叙的写法,使诗起势凌厉突兀,能一下子抓住读者。
“白日”四句,笔势陡转,勾勒出一幅平和气象,与前面的战争气氛形成鲜明的强烈的对照。前两句全以天象为喻。以“白日”、“紫微”、“三公”、“权衡”指代皇帝和朝廷大臣,描绘一幅玉宇清平的图景。把人世的内容通过形象的天象展现出来。“天地皆得一”
是从《老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二句化来,即寰宇清平安宁之意。白日辉耀,可谓君明;三公执枢,可谓臣能;四海清澄,可谓天下安定。如此升平盛世怎么会突然发生战争呢?诗人没有当即回答,而其讥讽之意,已尽见。
“借问”四句,把兴兵讨伐南诏之事补叙完整。
古来相传泸水有瘴气,至五月方可渡。“渡泸及五月”,一个“及”字把统治集团急不可耐的征伐情景点染毕现。下面侧重揭露统治者驱民于死地的罪恶。“怯卒”以下十句是诗人用浓墨重笔重点刻画之处。前六句写征行别离之惨。与役者都是未经战阵的百姓,本不堪行;南方又多瘴疠,触之则毙,更不可去。而朝廷必驱而往之,等于白白送死,因此生离亦即死别。日月都带上凄惨色调,可见悲怨之气冲天;泪尽继之以血,心碎哭亦无声,渲染悲痛欲绝之情。“困兽”四句表现驱遣有去无回之势。以困兽、穷鱼喻怯卒,以猛虎、奔鲸喻悍敌,不战而知胜败。虎而云猛,鲸而云奔,兽而云困,鱼而云穷,有意使桀悍与疲弱相对,更为鲜明。虎为兽中之王,一般兽所难当,何况疲困之兽;鲸为鱼中之巨,一般鱼所难逃,何况力穷之鱼。这两句充满夸张色彩、以形象鲜明的比喻,为下文做足铺垫,十句诗把驱民于虎口的惨象写得怵目惊心。
末二句用舜的典故,揭露全诗主旨。据《帝王世纪》记载,舜的时候,有苗氏不服,禹请发兵征讨。
舜说,不,我修德还不深厚,擅动刀兵,不合于道,于是进一步修明政教。过了三年,他只以一次干(盾)戚(斧)为道具的舞蹈,有苗氏便服威归顺。诗人慨叹这样的原则不见了,等于说当时“当国之臣不能敷文德以来远人”(萧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集》),这正是本诗的主旨所在。主旨已明,悬念已解,诗也就戛然而止。
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
隐隐五凤楼,峨峨横三川。
王侯象星月,宾客如云烟。
斗鸡金宫里,蹴鞠瑶台边。
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
当涂何翕忽,失路长弃捐。
独有扬执戟,闭关草《太玄》。
这首诗作于天宝初李白在长安时期。
开元、天宝年间,政治清明国力强盛史的“盛唐”。
一方面唐王朝登上了繁荣昌盛的顶峰,另一方面也渐渐显露出由盛转衰的危机。诗人以特有的政治敏感,记录了繁盛中充斥着腐朽的真实的历史。
开篇四句是一节,重点在勾勒盛唐时期的辉煌。
诗人只用“一百四十年”五个字,就将“贞观之治”、“开元之治”等丰富的历史内容,隐入诗句的背后,而用“国容何赫然”启发人们自己去体味、领会,这是虚写。虚多则易空,故下文“隐隐”二句又转为实写,选择一个极富有表现力的侧面——长安都城宫阙的雄伟壮丽,来给人们以“赫然”“国容”的具体感受。“隐隐”,见出宫室的层叠深邃;“峨峨”,显出楼观的巍峨;“五凤楼”,可见其精工华美;“横三用”,表现其龙蟠虎踞之势。短短四句诗,虚实结合,以宫阙富丽堂皇的面貌、磅礴的气势表现大唐帝国的强盛威仪。
“王侯”以下六句,转入描写权势者。“王侯”二句表明达官显贵人的气盛。以灿然罗列的星月形容王侯,亦显出其华耀骄贵之相;以弥漫聚散的云烟比喻宾客,使其趋走奔竞之态毕现。“斗鸡”二句写显贵们的行径。“金宫”、“瑶台”都是指帝王所居,“斗鸡”、“蹴鞠”都是游戏,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凭藉陪同游乐以邀宠幸。“举动”二句表现其气焰。“摇白日”、“回青天”,以夸张的笔墨渲染其权势之大,气焰之盛,也暗含可以右帝王之意。六句诗分三个层次,层层披露王侯权贵的腐朽骄横。在章法上,由辉煌的国势一下过渡到势焰熏天的权贵,言外之意颇深:在那繁荣昌盛的背景上,活跃的竟是一群腐朽的权贵,不禁使人有大好河山、锦绣前程将被荒废之感,而这也正是诗人悲愤之所在。
末四句巧妙地借扬雄的故事表明诗人的态度。“当涂”二句化用扬雄《解嘲》中的话:“当涂者入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深刻地揭示出这班权贵不会有好结局,得意的日子不会长久。“翕忽”是飞速之意,形容青云直上。“独有”二句诗人以扬雄自比,向权贵们投以鄙视的目光。
表现了诗人节操自守和与权贵们决绝的态度。扬雄闭关草《太玄》时,有人嘲笑他得不到官职,扬雄做《解嘲》以答。其中大讲得士、失士与国家兴亡的关系:
“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足见诗人用此典还有更深的含义。
本诗首二句纵观历史,次二句横览山河,见出其吞吐千古、囊括六合的胸怀与气魄。“王侯”六句,一气直下,刻画权势者们的形象,笔墨酣畅,活灵活现。而正当把权势者们说到十分兴头上的时候,“当涂”二句却给人一落千丈之感。末二句只客观地摆出扬雄的典实。但冷静平实的笔墨中隐含怒目横眉之气,柔中有刚。写得腾跃跌宕,气势充沛。